“不是说不会进来吗,哇,主人你骗人诶!”
源重光一进来就把髭切和鹤丸放了出来,鹤丸歪着头笑嘻嘻地控诉源重光欺骗老人的行为,得来源重光屈指一个暴栗,“这叫战略性服从!”
鹤丸扁扁嘴,揉了把自己的脑袋,什么战略性服从,又是瞎扯,欺负鹤不懂这些吗?
髭切已经走到前面去了,过了这片疑似庭院的荒草地,前面应该就是主屋,两边的对屋是夫人和孩子居住的,都只剩下了简陋的框架。
“啊,看着像是平安时代的布局呢。”
髭切看了看,回头这么说道。
源重光没有质疑他的判断,平安时代的住宅延续到今天的也有很多,贵族们的宅邸常常会因为各种原因转手,再重新布置,很少有大的改动,在这里看到一座平安时代的宅邸正常极了。
“可是很少有之后时代的痕迹啊。”
髭切俯身看着一条腐烂的木桩,轻声道。
“是从平安时代就已经开始闹鬼没落了吗?”鹤丸开心地跳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,蹲下来,把本体刀横在膝头,俯瞰下面的髭切和源重光。
凄凄冷冷的风忽悠忽悠地吹来,天上忽然落下了细密的雨。
“啊……下雨了?”鹤丸眨眨眼睛,抬头看天空,又把目光落到宅邸大门外。
那里已经是一片雾气凝聚的朦胧,看不清外面的东西。
他们被困在这里了。
“那就进去吧。”源重光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被捆困住了,既然出不去就往里走,当先踏上了已经很有年头的回廊。
脚下的木板是几十年前的,浸透了水也没人清理,一脚踩下去就软塌塌的像是能踩出水来,到处是虫蛀的空洞,发黑的木板上还堆积着腥臭的水洼。
主屋只剩下了破烂的房顶和半个墙壁,源重光没有进去的兴趣,直接沿着回廊往对屋走,鹤丸探头探脑一番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,只好怏怏地跟上前面的髭切和源重光。
出乎意料,对屋好像还保存的不错,当然这个不错仅限于和主屋比较。
腐蚀的仅剩一小半的床帐挂在架子上,上面依稀还有花鸟的图案,桌子之类的家具已经没有了,地上滚落着一面锈蚀的厉害的青铜镜。
髭切抬头看上面的横梁,鹤丸忍不住手欠去撩了一把那床帐,早就腐朽不堪的床帐直接被摸下来一大块,连同厚厚的灰尘都盖在了鹤丸脸上。
“噗……咳咳咳咳!”鹤丸摆着手扯掉脸上一股臭味的布料,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,源重光则弯腰去捡那面锈蚀的几乎不能看的镜子。
青铜的镜子,大概有成年男人的两个手掌大,看样子,原本是镶嵌在梳妆台上的,边缘还雕刻着吉祥的图案,拇指轻轻一蹭,就剐下来大块的锈迹,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。
被尽力磨平的镜面本来也不甚清晰,源重光随手一翻,能看见后面鹤丸模糊的白色影子一闪而过。
他正要放下镜子,忽然发觉不对。
鹤丸明明在他左边,镜子应该是反的才对,怎么在刚刚看着,还是在他左边?
他停了一下,不动声色地再次举起镜子。
镜面上映出的不是他的脸,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的面容,似乎是某家夫人梳妆时映在镜子上的场景,纤长的一双手上涂抹着蔻丹,正执着细细的毛笔往眼角描绘着狭长的朱红。
她画的那样认真,一丝不苟,眼里含着微微的笑意,像是妻子满心欢喜地用最美丽的妆容迎接丈夫的到来。
镜子,上妆的女人。
源重光的手忽然开始颤抖,盯着镜子的眼神染上了莫名的惊诧和难以置信。
“咯咯咯咯……”
幽冷惊悚的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,向着这里飘忽靠近,髭切抽刀靠近源重光,鹤丸则将目光定在了门上。
传说世上有一种鬼,是由女子强烈的妒忌怨念化成,她被心爱的男子背叛,在极度的痛苦中从活人身上凝结出形体,于午夜时分出来杀害美貌的女性并捕食孩童,而后借助更多嫉恨的怨念壮大,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。
不甘心啊,就这样被抛弃……
所有的怨念都在呻吟着这句话。
世人为她起名,般若。
那笑声风一样旋转了一圈,骤然停歇,髭切和鹤丸对视了一眼,纷纷提起心,而源重光却丝毫没有紧张感。
他紧紧握着那面陈旧的镜子,环顾四周,提起声音:“为什么不出来呢?明明是故人来此,要装作不认识吗?”
他眼里猛然显出悲哀来,轻声道:“不是吗?优子?”
作者有话要说: emmmm优子……应该还有人记得这个小姐姐吧?
就是光宝还是亲王的时候,一直照顾他的那个小姐姐……
嘛……
渣男到处有……
优子的结局我还没想好,有点发愁……
今天更的可早啦有没有!【夸我】
第105章 本丸的第一百零二天
“您逝世后不久, 东三条殿的侍女就被发还各家,妾身是在那年的年尾与他结为夫妻的,当时浓情蜜意,他信誓旦旦的说我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, 绝对不会离开我……”
她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, 凄厉的笑声压抑在喉咙里, 纵然是正常的说话,也控制不住尾音的破裂嘶哑。
鹤丸此时正站在门边, 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。
随着他的退后, 一抹浅淡的影子在背景的雨雾中渐渐凝实。
双手将外衣罩在头顶的女性步履缓慢地踏上回廊,一头长发好好地梳在后面,穿着一身有着精美刺绣的壶装束, 花纹色泽艳丽, 经过鹤丸时,他还能闻到极其幽淡的熏香味道。
“男人在外面总是会有很多女人,他们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, 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……”她继续幽幽地说着,源重光看着那个遮住一半面颊的女人缓缓向他走来,抬手按下了髭切的刀柄。
平安初期, 盛行的还是“访婚制”,夫妇别居, 男方晚间到女方家留宿,清晨离开,生下的孩子和女方居住, 男方只负责出钱。这样在现在看来十分混乱的关系是当时婚姻的主流,男性可以拥有多个妻子,如果对哪个妻子失去兴趣,以后不再去她家也是正常的,而女性同样也可以寻觅其他的丈夫。
这并不是什么违逆人伦的事情,源重光虽然还不到那个年纪,但是身边这样的事情也见的多了,贵族子弟们都喜欢夜间去拜访有美名的夫人姬君,这些风流韵事在宫内也常常被拿出来品评,哪家公子多情,哪家姬君貌美,侍女们的消遣多半就是这些。
“但是……他怎么能欺骗我……”那个女人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,满是怨愤和不解,“他再也不来了,我等啊,等啊……”
不甘心啊,就这样被抛弃。
满心的痛苦都化作尖锐的针扎进皮肉,在身体里播撒下怨恨的毒。
任何人都可以吗?只有她被无情地遗忘!
“好恨啊……好恨啊……”
内心的愤怒在窃窃私语。
“只要杀掉那些女人就好了吧?没有她们,他就会回来了是吗?”
从嫉妒中生出的鬼在夜色里尖笑,染红眼尾的朱砂笔干涸着放在梳妆台上,盛装的妻子在痴痴地等着丈夫的归来,等着恶鬼为她带来值得欢悦的消息。
那个女子慢慢跪坐在源重光面前,全然不顾及地上的脏污,像是很多年前侍奉在那个年幼的亲王身边一样。
她放下双手,任由披挂的外衣滑落到地上,露出一张没有任何遮蔽的清秀苍白的面容,她没有上妆,脸色就透出了一股鬼魅的青白。
“让您看到妾身这副模样真是不好意思啊。”优子垂下眼帘,双手交叠在身前。
源重光凝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,微微笑了笑:“因为是优子,所以没关系。”
优子也笑了,看了看鹤丸和髭切,抬袖掩唇:“啊,怪不得……昨晚那两位也是您的家臣吧?妾身……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呢。”
源重光没有回答,优子自顾自地轻声道:“本来只是怨恨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后来满心戾气压也压不下去,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,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,朦朦胧胧的,隔了一层雾气一样。我能感觉到自己做了很多错事,想停下来,却做不到。然后我就陷入了沉睡,不知道睡了多久,那种戾气开始消退,我感觉我能控制自己了,也许这样下去,不久我就会消失吧……”
“但是消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。”
她有些遗憾地看着窗外,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窗户了,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破洞,看见的都是外面的荒草丛生:“做了很多对不起的事情啊,想要赎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……怀着这样的心情。可几天前不知怎么回事,突然那种戾气又出现了,而且比之前更加疯狂,我只想报复、报复……明明已经不想再这么做了……”
优子睁着眼睛,眼里的雾气浓重:“遇到那个孩子也是巧合,带着他好像能让我稍微控制住自己一点,所以昨天攻击那两位……实在是抱歉,我以为他们要带走那孩子。”